斯坎尼家的客厅造型新颖别致——整间房屋修成了正圆形,透过玻璃窗,周围的庭园景物尽收眼底。暖白与浅棕相间的地毯正中是一张大圆桌,正对尖顶垂下、高悬在半空中豪华的水晶吊灯。即使是在白天,灯盏四周细碎的多面体吊饰在阳光的辉映下依然光华夺目;将艺术品与炼金灯巧妙地结合的工匠,其高超技艺足以令人叹为观止。
众人分坐在环绕茶桌的米色沙发上后,一位年轻的女仆端来了高级红茶和曲奇饼。
“早知贵客莅临,茶点早已准备完毕,还请各位赏光——”
内罗向女仆眼神示意,这名年龄似乎只比斐蓝略长的女孩熟练地用温开水洗净茶具和餐盘,将食物饮品分给主人及三位客人。
平心而论女孩算不上十足的美人,圆圆的脸颊上零落地散步着颗颗雀斑,天然卷发乱蓬蓬地披散在颈子两边,却有种单纯朴素的独特魅力。尤其她专注于工作的认真深情,会让人不由得地心生怜爱。
看到斐蓝饶有兴趣地盯着女仆小姐,弥娜悄悄地撅起了小嘴。她本以为女孩在工作结束后便会退下,对方却在内罗的授意下站到客人们的座位后面浅笑着等候命令,令她颇为不快。
“这两个孩子还真是仪表堂堂。不过就我所知,先生始终未曾娶妻,他们应该不是您的晚辈吧?”
内罗打量了兄妹俩一番,微笑着望向西翁。
“多谢美言——我倒是希望他们是我的孙子和孙女。昔日为了事业操劳半生,现在却连能陪自己共度余年的人都找不到,多亏一位朋友借给我这两个小小的旅伴,我才能如此地兴致盎然呢。”
看到时机成熟,斐蓝按照之前西翁吩咐的那样大大方方地做起了自我介绍。
“我叫斐蓝,这位是妹妹弥娜,承蒙斯坎尼先生的盛情招待,我们俩都深感荣幸。”
“哪里,就只是家常的程度而已。说起来,斐蓝你年纪多大了?”
“十七岁,还正在炼金学社里进修,远未成器呢。”
诸如此类一定会被问到的谎言,斐蓝早在马车上听西翁说要伪装身份时便已经思考完毕。
在这种场合之下,弥娜一般都会遵照他的指示而保持安静;而西翁在听了他的话之后,马上也会做好相关的应对准备,按这两人思维的缜密程度,完全无需事前统一说辞。
何况斐蓝本身就对炼金术略有研究,即使对方继续追问,也有与之周旋的余地。
当然,若在寻常的交谈中,任何人都不会在此问题上做过多纠缠;内罗自然也不例外——
“还真是年轻有为啊。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孩子整天都不务正业,和狐朋狗友们沆瀣一气,若能学到你一半的志气,我就再也不用为他操心了。”
说的果然是柯迪顿啊——那个嚣张跋扈的家伙在父亲眼里居然是这种形象,令早有心理准备的斐蓝仍然稍稍感到意外。
或许他不堪忍受来自父亲的压力、心生逃避之意才自己创造出绿山区的乐园,却招致父亲对他的管束和要求倍加严格的结果;在这个可悲的循环之下,孰为因果早已不可探究。
“此言过矣。”西翁捋着自己的胡须呵呵笑了起来,“曾几何时,内罗先生也是父亲眼中的叛逆儿,在我面前大发牢骚不说,还直言拒绝向你邀约的贵族小姐们——说实话,你在那一天得罪的女孩子,比老头儿我这一辈子摸过的女人还多呢。”
“先生怎能在晚辈面前重提这种令人害臊的旧事?虽然是咎由自取,可这些因为年轻气盛而走过的弯路,我倒是不想希望柯迪顿再重蹈覆辙。”
对西翁的调侃,内罗声色不动,提到柯迪顿时语气却格外深沉——那言辞中饱含的复杂感情,令旁观的斐蓝与弥娜也为之感怀。
不知道自家那个只会说大话的懒惰中年男子,会不会在他人面前言及子女时真情流露呢?
——斐蓝和弥娜都不约而同地认为,那是个难以想象的滑稽场景。
“不,我并非在指责你什么,只是希望你能给小少爷一些自由发挥的空间,并对他保持信心。”
两位老人之间的话题仍在继续。
“先生虽然没有子嗣,却深通教育之道——真是让我无地自容呀。只是……”
内罗长叹一声,神情无奈。
“我家的小鬼头只会一次一次地让我失望,哪怕他行事时稍微顺着点我的心思,我也不必如此地忧心忡忡了。”
“内罗先生也是在娶妻生子、接任家主之后才慢慢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吧。我们这些老头子,自然永远不会理解小孩子们的想法。”
西翁别有深意地望向希尔伯特兄妹俩——
“正如孩提时代的我们自己无法窥见大人们的心意,直至我们成为了‘大人’时才终于大彻大悟。”
老人的语速缓慢柔和,每个字却像带有魔力一般攫取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。
最为动容的非内罗先生莫属——他紧闭双目,口中兀自呢喃,似乎被西翁所说的某句话触及了内心深处。
良久,他才从那沉寂的状态中解脱出来。
“在成为斯坎尼家族的当家之后,我才理解为何父亲是那么的努力——我所面对的敌人并非商业上的对手,而是那些冥冥之中仍注视着我的家族先祖。斯坎尼家的基业对于我来说,就像是悬挂在刀刃上的细丝线,稍一分神就会断成两截。柯迪顿若继任了家主之位,也会拥有和我相同的心情吧。”
内罗把头转向旁边,透过玻璃窗眺望庭院深处——
视野所及的是他自出生以来便铭记在心的熟悉景观;只是若稍有偏差,那些就不再属于自己。
“生于斯坎尼家的他一定很痛恨自己的命运吧——我现在能做的,只有拓宽他的道路,望他今后前进时不必如同悬崖策马一般寸步难行,而已。”
一时间,客厅里气氛肃穆,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劝慰这位情深意切的父亲,最后还是他自己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局面。
“哈哈,话题怎么变得这么沉重了?在诸位——尤其是晚辈们的面前丢丑,真让我惭愧呀。”
说罢,内罗端起了面前的茶盅。
光看他的语气和神色,之前所说的话似乎确实发自肺腑——斐蓝想。
但是,话题的前进态势有些奇怪。
若非两位老人的刻意引导,原本单纯的寒暄绝无可能化成对自我的拷问及反思。
虽然年纪尚轻,他仍然被内罗的感情所触动;正因为如此,他才不希望刚才两人的谈话仅仅是为了试探对方而惺惺作态。
“好吧——肆意妄言的我也有责任,自罚一杯。”
西翁也仰头将淡红色的液体一饮而尽。
身后的小女仆正拾起茶壶打算将他的杯子续满,却被老人笑着摆手拒绝——
“说起来,我们这两个小鬼头一路上始终吵嚷着要看看内罗先生的葡萄园;毕竟那是曾驰名帝国,有‘伐罗克特的紫宝石’美誉的名产,就连我也略有兴致,想要一睹为快呢。”
终于开始了——斐蓝听到西翁的话,不由得集中了精神。
之前的闲谈或许只是开胃菜而已。
如果西翁老人所做的假设和自己一样的话,这便是他惯用的直截了当的进攻。
内罗先生,你会如何应付呢?
——斐蓝直直地盯着内罗的嘴唇。若不是现时大家的视线也都集中棕红头发的中年男子身上,断然会发现他这个奇异的举动。
连斐蓝都没有发现,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比内罗还要紧张。
在较为深入地了解到这位自认失败的父亲想法后,善良的天性令他不由得生出对内罗的同情之心。
“先生说得是——”
内罗微笑着站起身来。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,并非故作轻松便能伪装得出来的程度。
“我已事先吩咐了大厨准备晚餐,在那之前,我就带诸位到院子里各处转转吧。”
“那敢情好——我的这个孙女可是非常期待呢,对吧?”西翁拍了拍坐在身边少女的头顶。
“嗯!”
弥娜兴奋地回答道。
和斐蓝及西翁不同,少女确是发自内心地对接下来的观光充满期待。
这也难怪——在阅历上远比不过西翁、又不像哥哥般头脑灵光的她,尚未察觉到此行的真正目的。
也正因为如此,斐蓝并未事先向她说明自己的猜测。若是在心中存有疑虑,以她直肠子的性格难以避免在言行中露出破绽。
可少年所担忧的是,一旦她得知西翁那个隐藏着的目的之后,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。
好吧,还是先顺其自然吧——希望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臆想而已。
主宾都离席之后,小女仆刚要伸手收拾桌子上的茶具,却被内罗出言制止:
“薇薇安,这里的工作就交给其他人,你和我们一起去吧。”
“哎?可是……”
女仆的脸上现出迷茫的神色。
“若是要两位小客人一直听我们这些老头子闲聊,对他们就太失礼了。这府上的佣人就只有你年纪和他们相仿,可要好好地陪伴他们啊。”
“……嗯,我明白了!”
名叫薇薇安的少女向内罗行礼致谢,并笑意盈盈地走到斐蓝兄妹身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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